序论第七 (第1/2页)
祁奚不见叔向襄公二十一年
古之王者,使其贤臣歆于为善之乐而无所嫌。故其贤者见善而必为,若寒之益衣,饥之进食,皎然无疑于众,而行且自忘之也。倘其不然,自视以为惊世绝俗之行,履险阻、濒疑谤而仅然其为之,则未为之前,操一为人不敢为之心;既为之后,左规右避,必力暴其无私之迹以祈免于咎。则君子之行,益孤危而不可尝试,教恶得而不衰,治恶得而不替乎?
祁奚之免叔向,为人臣者之恒节也;叔向之免于祁奚,为君子之恒遇也。以事言之,奚为国全向者而非为向,向之得免,晋无戮贤之失而非向之幸,则奚不见向、向不谢奚可也。乃以情言之,奚与向而皆君子矣,道必孚,志必合,臭味之亲,将如耳目手足之互体而交用,则疾痛相怜,忧乐相诏,亦乐善无已之至意也。
以礼言之,奚诚知向之为贤,则出之于囚系而薰沐之,慰劳之,既下贤好士之节所必修,其在向也,推蒸豚必拜之义,絮执雉相见之文,报其所当报而亲其所亲,尤往来之大节也。
情所固有,礼所必尽,敦厚以行典礼,奚容简焉?然则执手相劳,洒酒相酬,殷勤劝勉,益相戒以戮力于公,亦讵不可哉?奚诚有恩怨不任之心,亦何必暴于廷以自表;向诚有生死不动之节,亦何必矫君子而以鸣高乎!
乃二子之必出乎此也,则有故矣。其君,庸主也;范氏,雄猜之权臣也;乐王鲋之流,工为背憎者也。俾奚与向而直情以行,示相好之迹,则疑忌丛而谗谤行矣。
呜呼!君子自行其志,而风雨如晦,鸡鸣不已,弗克展其乐善依贤之情焉。不获已而故为不近情之事,以祈免于末流,则夫人失为善之乐,而亦何利于善哉!
匪奚与向之忧国如家,危疑不恤者,抑勿宁溯蒹葭之水,依十亩之桑,绝世而无与为徒耳!孰能以憯憯畏咎之身,日游于羿彀而逃之哉!
虽然,君子以是哀二子之志,而如其奉之以为法,则过也。夫君子者,尽其道而无忧者也。情所必至,勿违其性;礼所必行,勿贬其节。昭昭然揭白日而行之,虽庸主不察,权奸见媢,宵人乘间而行其谮,犹夫蜂虿之偶逢,不屑预为之防也。徼宗社之福,祸已极而必止,则吾既以直行而无患;籍其不尔,而小人之奸昌焉,亡之可也,死之可也,过非自己,亦可以对青天、矢白水而无所憾矣。
胡为乎重一旦之忧,废生人之情礼,而开贞人以疑畏之蹊乎?将使为善者必星分瓦解,仕不同门,学不同师,如飞蓬之不可复聚,而善趣遂销阻于天下,则二子孤畸之行有以启之也。周凯不知,而用之于王导,终以戕身。然则患亦奚可避哉?范滂之戒子曰:“为善不免。”言之悲也而已偷,唯不知命而忧道也。然君子特忧道不尽耳。
华周杞梁襄公二十三年
智足以知之,仁足以守之,举天下之道无不可从容涵泳而尽之有余矣。君子奚贵夫勇邪?智者,心之能也;仁者,性之能也;勇者,气之能也。至于气效其能,而其用天也已下。气为性舆,性为御也;心为气帅,气为役也。
性者天,心者天人之交,而气仅为身以内之气,则纯乎人之用。无形者道也,而为君;有形者气也,而为民,故曰下也。然则尽其心之灵,凝其性之德,则气固屏伏以待用,君子奚贵夫勇邪?或曰,所谓勇者道义之勇也,非气之勇也,是以君子亦贵之。此尤未知夫勇也。
夫道者自然之侀,义者随时之善,而奚其勇哉?然则谓君子之勇与勇者之勇,如玉之璞与鼠之璞,同名而殊质,殆孤标其门庭之旨而非实与!
夫勇之必用而可贵,固即勇者之勇也。智足以灼然而知之矣,仁足以安焉而守之矣,事无逆而机无不可待,则亦恢乎其有余裕矣。不能保事之无逆而机之必可待,灼然知之而不知灵明之何以遽掩,安焉守之而若有所凝滞而不能发,当斯时也,心之力孤而性之体藏,然则欲绌气而下之,又奚恃乎?夫所谓道义之勇者,远乎不道非义,是智也;一乎道义,是仁也;皆非勇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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