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七 枯燥的行军 (第1/2页)
草原征战自有其特点。
首先,军队不能聚集在一块,因为牧草不够吃,必须分散开来。
其次,这里不像中原,甚至不像刚打的云南,很难劫掠到足够的粮食,一切都靠出征时携带的牲畜,必须边行军,边放牧,速度有限制。
第三,别看草原广阔,平坦无垠,到处都是路,但受限于水源,其实就那么几条路线。
朱瑾人生中大部分的军事经验都是在中原获取的,最近一年恶补了草原作战的模式,有了些许认识,但如此长距离的行军,依然让他感到不可思议。
但看其他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,又不由得感慨:邵夏这个政权,胡风浓郁得很啊!
五月二十三日,被任命为先锋斩斫使的朱瑾引奉国军骑兵、女真诸部义勇军四千六百人为先锋,配部落兵五千为辅兵,赶着牲畜,当先离开黑城子,向西进发,踏上了征程。
邵树德想起朱瑾那副迫不及待的模样,有些感慨。三十岁的时候不投靠过来,出去瞎混,快五十了却又急着说“教练,我想打篮球”,何必呢?
朱瑾出发后,王彦章被任命为右翼游奕讨击使,率府兵、镇兵、州兵及平卢、横野两部骑兵,共万人,配部落兵八千为辅兵,绕道北线,于五月二十五日,赶着牲畜向西进发。
五月二十六日,左翼游奕讨击使折嗣裕率铁骑军万人,绕道南线出发,拨两千部落兵给其充作警戒游骑,兼放牧牛羊。
邵树德则在黑城子打猎,等待物资、人员的进一步集结。
五月底的时候,他收到了京中传来的消息。
燕王邵明义平定了通海都督府的叛乱,但回到昆州后病倒了,五月初才恢复。
邵树德将这份奏报仔仔细细看了三遍,这才放下。
还好,太子第一时间遣良医南下。虽然等医官抵达的时候,燕王已经疾愈,但这个态度是好的。
邵树德另外一件感兴趣的事情就是,六郎勤学武艺,身体素质不仅仅只能用好来形容了,甚至可以说非常出众,但依然病倒了原因未知。经此一遭,还愿意去云南吗?
五月上旬的时候,太子妃朱氏诞下一子,群臣皆贺。
邵树德也稍稍放下了心,但太子不喜欢玩女人也是个问题啊。三十岁的人了,才一子一女,邵树德深刻怀疑他是大北方战争时瑞典国王卡尔十二那种人,终身未婚,没有子嗣,战争狂一个,常年在外打仗,与武夫们待在一起。
若非自己强按着二郎的头,估计他更愿意住在军营里,而不是太子府。
想到这里,邵树德摸了摸王氏渐渐隆起的小腹,笑了。给太子“创造”了那么多弟弟妹妹,以后看你支付禄米的时候还笑不笑得出来?
王氏则一副心若死灰的模样。圣人带了四个女人随驾服侍,但铁了心要她怀孕,她也没有办法。作为一国太后,怀孕生子这种事简直太挑战她过去的人生观了,但她又没勇气自杀,只能稀里糊涂过一天算一天。
前些时日,圣人与诸部酋豪会盟,当众说出的话,简直让她怀疑自己的耳朵。她是南诏人,但汉化很深,这种赤裸裸的草原大汗风格还真让她吃不消。
哦,对了,她现在不是王氏,是蒙氏了。因为圣人听闻她曾祖王嵯巅曾被赐予王族身份,改名蒙嵯巅,因此让她恢复蒙姓。
这日子过得……
邵树德继续翻看奏疏。
有派往云南的巡查御史弹劾李唐宾,说他杀戮过盛,云南军民不安。最后还暗暗提到燕王“失职”,说他在昆州病倒的时候,龙虎军在通海都督府大开杀戒,劫掠民财不可计数。
御史的这些话,邵树德其实是信的。
龙虎军是什么部队?淮南黑云长剑军的老底子。
这支部队固然能打,但军纪是出了名的差,杨行密时代就是重点监管的对象。邵树德不相信他们仅仅只是投降了大夏,就立刻改性子了。
杀戮之事,大抵是有的,甚至可能还被淡化了。
他现在微微有些后悔了。
云南有多少人?因为南诏疏于户口统计,很难说得清楚。但其鼎盛时期,一百多万人肯定是有的,不然你很难想象有成规模的具装甲骑,有大队骑兵,还动不动拉起十几万军队长期征战——从天宝十一年(752)正式立国开始,南诏一百四十多年的历史中,有长达四十二年在与大唐、吐蕃、骠人乃至境内各部落打仗,且出动十万以上大军的次数极多。
没有一定的人口规模,没有一定的经济基础,是支撑不起这般穷兵黩武的——当然,到了灭亡前二三十年,确实也支撑不起了,不然郑买嗣也没那么容易改朝换代,实在是民生凋敝,大家都受不了蒙氏了。
现在云南还有多少人口?没人能说得清楚。
联想到明朝初年,三十万大军进攻云南,因为山川地理的原因,史载绝大部分补给是靠缴获,可见当地的人口、经济规模依然不可小视——打云南,自唐朝鲜于仲通开始,就没有过从外地千里运粮的做法,实在是交通条件不支持。
能短期内支持三十万大军征战,这实力相当了得了,当时云南人口当在二百万以上——但绝大部分应该没上户口,事实上直到明朝后期,云南绝大部分人口应该还是没上户口。
邵树德猜测,此时云南的人口大概率在百万以内,且“无效人口”(未编户、不纳赋税)的比例很高。李唐宾、朱延寿这一通乱杀,据派出去的监军密奏,不下十万人,有些过分了,事实上超出了筹粮的需要,有点故意杀人劫财的意思了。
再搞下去,怕是要全境烽火,四处作乱。考虑到军中屡有疫病传出,是时候收手了。于是他喊来了宫官解氏,令其书写一份书信,发给太子。
“陛下对高昌回鹘喊打喊杀,在云南又下令止杀,何也?”轻抚着小腹的蒙氏突然问道。
“哦,朕要为咱们未出世的孩儿祈福。”邵树德随口答道,继续翻看下一份军报。
蒙氏低下头去。
南诏崇佛,对这个说辞,她是真信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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